深度：勒夫&默克尔，十年改革录

今天，足球天空小毅给大家分享七七柒柒77带来的《深度：勒夫&默克尔，十年改革录》。

每当和安吉拉-默克尔共进晚餐的时候，约阿希姆-勒夫总是会点同样的菜。2016年，勒夫曾向《图片报》的记者透露，默克尔的厨师炸土豆条的手艺堪称一绝。至于他和总理之间都聊了些什么？勒夫表示谈话内容无所不包：希腊危机，英国脱欧，难民问题。有时甚至会谈到足球。

德国政坛与足坛的标志性人物——默克尔和勒夫换句话说，这并不只是礼貌的闲谈，他俩的话题海阔天空。2006年，勒夫受聘为德国队主帅，而就在1年前默克尔刚刚当选为总理。十多年来，这两位成为了德国最具辨识度的公众人物，闻名遐迩，并且彼此都有一番作为。过去15年里，德国无论在政治还是足球层面都脱胎换骨，革故鼎新。而除旧布新的工作往往由勒夫和默克尔来完成。

二人均在目前的岗位上奋斗了十余年时间，克服了当初的种种质疑。勒夫是二战后德国男足的第9任主帅。假如把1974年临时代理过9天的瓦尔特-谢尔也包括在内的话，那么默克尔恰好是战后德国第9任总理。两人都是来自德国最偏远地区的基督徒：默克尔降生在新教徒云集的东北部城市汉堡；勒夫的家乡位于西南部的巴登-符腾堡州，当地天主教势力庞大。最重要的是，他俩都是现代主义者。

哪怕没有赢得世界杯冠军，勒夫也会因为将日耳曼野兽改造成唯美主义者而名垂青史。在他的守护下，德国队完成了举世瞩目的转变，舒马赫和埃芬博格们的队伍如今由拉姆和格策们领衔。红脸咆哮的高效率被年轻稚嫩的创造力取代。

拉姆颠覆了德国队长的传统形象2014年世界杯，勒夫甚至带队踢起了Tiki-Taka。在当届比赛的前半程，他试图从阵容中去除经典的9号位，并安排拉姆踢中前卫。“唯有踢出赏心悦目的足球，你才能赢得奖杯。”2012年，勒夫曾这样告诉《11人》杂志的记者。在他看来，踢法优雅与高效冷血的日耳曼式胜利并无龃龉，而且是推动德国足球进步的唯一途径。

如历史学家们所言，持续变革也成为了默克尔的事业。13年来，她所实施的一系列政治计划改变了德国保守党派基督教民主联盟（Christian Democratic Union，简称CDU）的旧貌，使之成为备受尊敬的进步政党。这是一次引人注目的变革。德国社会的保守思想素来根深蒂固，譬如婚内强奸直到1998年才被定罪。但在默克尔执掌下，这个右翼联盟已经将同性恋婚姻合法化，在环境保护方面的成果领先世界，而且敞开怀抱收容了成千上万的叙利亚难民。CDU最新的政治标语只有简单的两个字：“中心。”

为了弄清楚勒夫和默克尔的变革内涵，我们必须回溯1998年的秋天。当年11月，CDU遭遇了联盟史上最惨痛的选举失利，新任副主席克里斯蒂安-伍尔夫呼吁一场“对CDU彻头彻尾的改革。”他坚持本党需要前进以符合时宜的观点，为此后20年的发展奠定了基调。

在伍尔夫发表演讲的前一个月，德国足协（Deutscher Fussball-Bund，简称DFB）公布了如今举世闻名的第一份改革方案，对俱乐部和国家队层面的青少年发展做出大修。当时，《明镜周刊》把这次举动称为“自从足球职业化以来的最大规模结构调整。”历史会证明他们做得没错，在一波又一波青年才俊的推动下，德国足球将在俱乐部和国家队层面兴旺昌盛。

DFB和CDU都对世界的剧变做出了反应。对足协而言，剧变意味着世界第一运动的商业化浪潮汹涌来袭，紧逼式踢法不可遏止地开始流行。对政党来说，剧变意味着柏林墙倒塌、全球化和冷战后国际新秩序的建立。赫尔穆特-科尔的党派自从两德统一后始终执掌国家大权，却被证明缺乏深谋远虑。德国不再是四分五裂的被占领国，它将以世界强国的身份重新登场，但这个地位并不稳固。

勒夫和默克尔并非变革先锋。他们都是以继任者的身份上台，随即成为了魅力四射的领袖。默克尔的前任是社会民主党（Sozialdemokratische Partei Deutschlands，简称SPD）代表格哈德-施罗德，勒夫的前任是尤尔根-克林斯曼。施罗德的经济改革与他略显庸俗的人格魅力，就如同加入美国籍的克林斯曼那样，虽然分别给德国政坛和足坛注入了新鲜空气，却注定会在某些时候发臭。铺天盖地的改革让施罗德在选举时受到了惩罚，克林斯曼虽然躲过了枪口，在2006年世界杯的“夏日童话”后急流勇退，但很快便在拜仁慕尼黑一败涂地。

从此，两位定义了当代德国的人物，低调地开启了属于他们的时期。勒夫虽然被尊称为克林斯曼的战术幕僚，但在带领斯图加特夺取德国杯冠军后碌碌无为的俱乐部履历，让他成为了被质疑的主体。当年的勒夫被看做是一个过分和善的乡巴佬，这与他如今拥有的世界成功男士的时髦形象相去甚远。浓重的巴登口音无济于事，甚至连昵称也尬得要命。“约吉和汉西：这名字听起来活像一对相思鹦鹉。”《图片报》曾如此揶揄勒夫和他的助手汉西-弗里克。直到2009年，《时代周报》还称呼他为“宜人的勒夫先生”，意在讽刺他缺乏前任主帅的那股意志力。

默克尔同样被低估了。多年来无论在担任家庭或是环境部长期间，她始终是“科尔的女孩”，被认为是前任德国总理科尔巨大阴影笼罩下的小不点儿。即便后来CDU筹款丑闻东窗事发，默克尔同科尔划清了界限，却仍旧保持着阴沉无趣、发型难看的东德女人形象。2005年，施罗德曾笑话默克尔在议会的演讲“无聊透顶”，然而几个月后他就在竞选中败给了后者。

如果媒体们把表面的魅力看得高于一切的话，那么德国民众就要对此提出质疑了。相较于职业政客的迷人风采，德国人更青睐学术方面的话语权。没有人比一名专家更受爱戴。拥有量子化学博士学位的默克尔，和谦逊地拿着战术板的勒夫都是专家。尽管默克尔改变了发型，勒夫也西装笔挺地开着跑车、喝着浓咖啡，把自己重塑成流行偶像，但他们取得成功的基础却都是真才实学，而非穿衣打扮。

二人都不善于发表煽动人心的长篇大论。每当召开新闻发布会，西南腔调的勒夫和东北口音的默克尔都会把话说得井井有条。他们既不会漫无目的地闲扯，也没有提高嗓门的倾向。他们的声音就仿佛家庭成员说话一般，在过去十年里深入人心。如果说默克尔展示了母亲般的形象，那么勒夫就像上门做客的叔叔。德国民众视此二人为一对守护者，坚信默克尔和勒夫能够在各自领域引导他们完成激进的改革。

或许最大的变化不在于战术和政治，而在人口层面。前任总理施罗德关于双重国籍法案的改革让更多非德国籍人士持有了德国护照。这些人很快便涌入国家队，德国在一夜之间变成了来自不同背景的人口熔炉，从土耳其人、阿尔巴尼亚人到突尼斯人和加纳人一应俱全。勒夫执掌的国家队变成了一个多元文化的时尚载体，他本人则荣获2016年度“斑比奖”。（译注：斑比奖诞生于1948年，是德国最负盛名的媒体类大奖。它通过媒体记者评选，旨在表彰那些鼓舞、触动和感染德国观众的全世界各领域杰出人物。“斑比奖”颁奖典礼是德国年度最大、收视率最高的盛典活动）

默克尔曾把多元文化论称作“败笔”，但身为德国总理，她又以宽容大度和国际主义闻名于世。这不光是由于她屡屡在对待难民的开放政策上叙述不当，还因为她始终坚决捍卫伍尔夫有关“伊斯兰是德国一部分”的昔日声明。

或许有人反对这一点。他们会说勒夫算是足球梦想家，但请别把默克尔刻画成自由主义的革命者。正如《明镜周刊》所言：“默克尔处理政事的方法就像治打嗝一样。”女总理以协商一致的执政方式闻名，当她感到民心背离的时候，会在原子能、难民甚至宏观经济政策等问题上产生180度的大转变。那在很大程度上正是她的成功要诀。默克尔掌握着吸引最广阔选票市场的能力，并由此稳扎稳打地把她的政党建设成唯一的主要政治力量。总理顾问把这种策略称为“不对称遣散”，马丁-舒尔茨批评这种做法是对民主制度的摧残。（译注：不对称遣散即不主动挑起争端、不与对手争辩，在议题上采取“拿来主义”，把对手议题变为自己议题的策略。这种打太极的方式固然能避免犯错，还能成功侵蚀对手的选民地盘，但是无交锋、不争论会使德国政治变得枯燥无聊，这也是对民主政治的伤害。选民会逐渐感到厌倦，最后索性不去投票，或者把选票投给那些观点立场鲜明的激进政党）

勒夫有什么不同之处吗？他也许是战术天才，但绝非瓜迪奥拉或米歇尔斯那样的思想家。直到2010年连续第2次在大赛中输给西班牙后，勒夫才致力于把德国打造成以控球为基础的队伍。2016年被法国人的犀利反击打败后，他又重新启用了原先那套粗犷生硬的打法。勒夫和默克尔一样，永远是实用主义者，总能适应变幻的处境。这是他们能够在位如此之久的原因，也是为何每当人们讨论起他俩离任的话题，总会情不自禁地问道：“还有谁能接手？”

在离职这件事上，勒夫和默克尔产生了区别。一切政治生涯都会以失败告终，但在足球世界却恰好相反。如果你从事某份工作像勒夫那么久，那么很可能在离开之际得到一次感人至深、热泪盈眶的欢送会。德国人特别热衷举办盛大的告别宴，这一点波多尔斯基可以作证。

联盟在难民问题上的动荡提醒默克尔她已越陷越深，也让我们意识到来自女总理的守护快要到头了。2015年至今，对于她那母亲般权威的信赖逐渐减少。当勒夫在愉快地准备今夏的卫冕之旅时，政治家默克尔却成了众矢之的。德国主帅将合同续签到了2022年，你可以预见那时总理的位置已换了人选。这恐怕是默克尔时代的最后一届世界杯了。

“2014年世界杯决赛后，默克尔走进更衣室和我们喝了几杯，她是如此平易近人。”勒夫近日回忆道。“那件事让队员们印象深刻，我希望它能够再次发生。”

从2010年那次和半裸的厄齐尔握手的著名事件，到本届世界杯开幕前拜访德国队位于南蒂罗尔的训练营，默克尔总能打好足球这副牌。不像托尼-布莱尔或者大卫-卡梅伦，她很清楚自己不该佯装兴趣或卖弄学问，那么这项游戏也自然会尊重她。

默克尔没有去俄罗斯，她或许丢掉了最后一次挥舞足球魔棒的机会，但肯定还会再见勒夫。他们是彼此坚定的支持者，而且各自花费十几年的光阴重塑了一个国家。可以推测在未来的年月里，会有更多往来的邀请函，约阿希姆-勒夫还将不止一次地品尝到炸土豆条的美味。

来源：these football times

作者：Kit Holden

译者：高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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